八 酥蒸乌鸡四昼夜

旧时国药业内有一句箴言：“修合无人见，存心有天知。”意思是说，中药炮制的过程没人知道，但是制药人心术正不正，神明可清楚得很。国药业是凭良心立足的行业，职业道德在这个行业至高无上。同仁堂、乐仁堂、隆顺榕等老字号，之所以能立足几十年，甚至一二百年，与这些老企业纯正的职业操守分不开，达仁堂也不例外。

达仁堂配药的龟板和鳖甲，洁白如霜，熬出的汤药色泽清亮，那是因为龟板和鳖甲在配药之前，都经过伏雨冲洗，秋露沾淋。蜜制药丸用水冲化，碗底绝不会有泥沙沉滓，那是因为除挥发性药材之外，能洗的药材都经过反复漂洗，而且打粉要过120目的重箩。蟾酥、巴豆和生藤黄都有毒性，但是在配药前，蟾酥已经在缸盆中用新鲜牛奶浸渍过；巴豆在制巴豆霜时已经用毛头纸，将挤轧出的巴豆油吸附得干干净净；生藤黄则放在用豆腐挖好的小盒中，上屉蒸至溶化――总之毒性已减或全无，保证患者服用安全。达仁堂的虎骨酒，海内外驰名，不仅疗效如神，而且口感纯正，经久存放绝不会产生沉淀物。这是因为虎骨上的筋肉骨髓已经剔除净尽，酒液煮沸时间恰到好处，制备过程相当费神。达仁堂的药酒，不窖存三年以上绝不出售。现在有人贴膏药，贴上时间不长，瘙痒难耐。达仁堂做膏药，熬好的药坨要放在水中浸泡一年以上，最后还有一道工序，叫“去火毒”，即把制成的膏药，放置阴凉处半年之久。未经“去火毒”的膏药，贴上以后轻则皮肤瘙痒，重则起水泡甚至皮肤溃烂。以上这些虽说都是细枝末节，但是制药人的良心和德性，却让人一览无遗。

乐达仁先生来天津建店办厂，最初从北京同仁堂带过来阮效康和孙华亭两人做帮手，后来又陆续从北京同仁堂引进一些人。这些人有的精通工艺技术，有的擅长管理，乐达仁先生依靠他们，培养出了一批年轻的药工。由于乐达仁从建厂伊始就十分注重产品质量和工艺监督，加之“修合无人见，存心有天知”的自律精神深入人心，因此年轻的一代药工就像保饭碗一样来保质量，生怕工作上出一点差错。麝香是贵重细料，工人研磨麝香时，如果发现有砂石铁渣，就会仔细地一一拣出，送到细料库换回同等重量的细料。因为他知道，这样做虽然让东家有所破费，但是保证了配药的细料足斤足两，乐达仁先生肯定会褒奖他。

能体现达仁堂行业操守的事例有很多，这里讲一讲做乌鸡白凤丸。达仁堂做乌鸡白凤丸，要宰杀32只纯种乌鸡，而且去毛、 肠、爪以后，净重不得低于42斤。然后取一铜罐，在底层码放生牡蛎、生鳖甲之类质地坚硬的药材，放入乌鸡和人参、当归等，注入绍兴加饭酒56斤，加盖封严。接下来把铜罐置于大铜锅中，倒进清水，开始加热，叫“隔水蒸”。水沸腾以后开始计时，保持连续沸腾48个小时，打开罐盖，再次注入绍兴酒28斤，继续沸煮48个小时。撤火以后，把罐中富有粘性的药料，与丹参、山药等八味药材的粗粉掺拌均匀，俟干燥以后打粉，和蜜，制成药丸一万六百个。

32只乌鸡，在酒液中隔水蒸煮四个昼夜以后，骨酥肉烂，实际上是将蛋白质水解成易于吸收的氨基酸，药用成份全部溶入所制乌鸡白凤丸中，再加上人参、丹参等都是真材实料，服用效果当然没的说。其实，那时还没有GMP，放入多少只乌鸡，多少斤人参、丹参和当归，加没加黄酒，是否沸煮了四个昼夜，有谁知道？这完全是凭良心。但是有良心才有商誉，修合无人见，存心百姓知。良心正，老百姓自然会买你的帐。

怪不得乐达仁先生曾对他的子侄讲过一句笑谈：“我死以后，凭达仁堂这块牌子，用黄土做药，也能卖两年。但是，你们谁也别想这么做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