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5年“八一五”日本投降,饱尝八年战争之苦的中国人民,兴高采烈地欢庆光复,祈盼美好生活的到来。乐肇基更是精神抖擞,雄姿英发,准备大干一场。伯父乐达仁去世以后,他接手达仁堂,本想大展宏图,再铸达仁辉煌,可是仅三年时间,那个把达仁堂发展到全国各地并且进而发展到海外的计划,才刚刚实施,日本人就打来了,八年来乐肇基惨淡经营,虽然说保住了达仁堂这块金字招牌,但是发展计划却搁浅了,乐肇基于心不甘啊。乐肇基想,现在把日本鬼子赶走了,天下太平了,自己年富力强,达仁堂也实力犹存,正是干一番事业的时候,不消三五年,达仁堂一定会重振雄风。
然而,事实是无情的。日本投降以后,人们才离火坑,又坠苦海。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下,神州大地暗无天日,亿万人民命如倒悬,达仁堂也在劫难逃。
日本投降以后,一时间从天上飞来和从地下钻出不少形形色色的国民党接收大员,这些人称“五子登科”的饕餮之徒,大肆掠夺金子、房子、车子、票子和女子,把天津搅得乌烟瘴气。一天上午,有一支不知由什么人拼凑而成的“三一部队”,突然闯进天津达仁堂,宣称达仁堂制药厂前院系敌伪“逆产”,现由他们予以查没。乐肇基和副经理乐松生据理力争,告诉他们达仁堂前院是被日本军官强行占住的,现在光复了,达仁堂前院应当物归原主。“三一部队”哪讲什么道理,声称执行公务,不得阻挠,遂把达仁堂前院据为己有。“三一部队”在这里私设公堂,敲诈勒索,胡作非为,竟无人敢管。后来,国民党94军空运到天津,军长牟廷芳一声令下,解除了“三一部队”武装,达仁堂前院从此又落入94军一个姓李的工兵营长手中。明明不是敌伪“逆产”,却被人强行没收,简直是明火执仗,巧取豪夺!但是那年头儿哪有讲理的地方?没有办法,乐家只好拿出一大笔钱财,去赎回自己的财产。
日本人走了,国民党来了,生意也更不好做了。国民党天津警备司令部以防止战略物资流向解放区为名,于1946年9月成立物资管制处,规定药品和卫生材料同武器弹药一样,属于管制物资,严禁出境。物资管制处在车站、码头和各城防卡口设立了18个检查所,发现有管制物资出境,即以“资匪”论处。达仁堂在外埠的分号,一向由天津供应成品或半成品,物资禁运,还做什么生意?乐肇基只好同通济元药栈财东陈剑秋等三位殷实商人签订连环保,并请天津药业公会担保,一次一次地向物资管制处申领许可证。而物资管制处******人员欲壑难填,他们故意刁难,趁机勒索,中饱私囊。在国民党统治时期,乐肇基为了维持达仁堂的生意,不知花了多少“买路钱”。
从1946年6月起,在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,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。国民党天津守军为垂死挣扎,于1947年4月开始,构筑永久性城防工事。该项工程规模浩大,造价高达法币六百多亿元,全都是当局向金融界和工商界摊派得来的。达仁堂被列入为天津社会局巨商富户名册之内,当局差人到达仁堂催逼索要工程款,不交钱不行,交钱晚了也不行。而那个时候,战火连天,市面萧条,生意已经越来越少,达仁堂筹款实属困难。但是如果不交钱,当局就以“亲共”的罪名抓人。乐肇基叫苦不迭,忍痛变卖了不少库存的贵重药材,凑足摊派款,才算了事。
豺狼当道,蠹国害民,国民党统治天津的最后三年,祸乱相踵,先是通货膨胀,继而金融崩溃,津沽大地哀鸿遍野,人民挣扎在死亡线上。反动当局治国乏术,只知滥印纸币。1937年7月抗战前夕,国民党政府发行法币14.5亿元,八年后日本投降时发行法币5500亿元,又三年后至1948年7月,法币发行额竟达到600万亿元,是抗战前的40万倍!纸币泛滥,物价腾飞。1946年1月3日,面粉、大米、玉米面每市斤售价分别是130元、120元和60元,而到了1948年8月10日,已经分别涨价为58万元,61万元和32万元。物价飞涨,一日数变,朝升暮合,货重币轻,存钱有如存冰,不独普通老百姓,就连企业主也叫苦连天,不知明天将会怎样。
达仁堂发薪,已经不再发钱,因为职工要米要面,不要比纸还贱的一捆一捆的钞票。达仁堂管吃,职工午饭和晚饭也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。为了买到粮食、蔬菜和煤球,经理乐肇基操碎了心。
物价猛涨,职工日子难过,不给职工加薪怎么能行?天津解放前,乐肇基几次给职工增发津贴,虽然总是杯水车薪,但是对职工来说,也不无小补。
达仁堂专门记载经理口谕的《言出法随录》1945年7月24日项下载:“本月因粮价大涨,所有北籍同人各给无定期津贴3100元。此项津贴并非每月或每数月一次,须视当月物价情形,再行酌定之。”此次津贴3100元,显系伪联银券,折合法币是620元,可买绿兵船面粉一袋。
1948年7月24日项下又载:“本月起物价猛涨,为适应此特殊情形,所有津栈及津、南、平、西、湘、福、长各号同人,每月付给临时补助600万元。”当日的物价,现在不得而知,但据史料记载,7月11日,大米一斤32万元,玉米面一斤16万元,绿兵船面粉一袋1500万元;7月20日大米一斤39万元,面粉一袋1820万元。7月24日的600万元,估计当日可买15斤大米,或十三、四斤面粉,而7月24日以后就难说了。据知当年年底,一袋面粉可卖法币7.5亿元,彼时600万元连半斤面粉也买不到了。
1948年8月20日,国民党当局以金圆券代替法币,300万元法币兑换金圆券一元,一两黄金值金圆券200元。金圆券刚一发行,就开始贬值,到当年12月,一两黄金可换金圆券5000元。老百姓怕金圆券毛在手里,拼命抢购物品,直到商店无货可卖,纷纷关门。国民党政府强令商店开门营业,并且限制物价,派经济警察驻店监督。当时白酒已涨到每斤一元,经济警察却限令达仁堂药铺出售茵陈药酒每斤不得高于一元。这哪里是平抑物价,明明是嫁祸于人,把商家往火坑里推。天津达仁堂没有办法,只得赔本做生意。上海达仁堂稍有不从,结果负责人被警察抓走。
难熬岁月,度日如年,漫漫长夜,人何以堪。1949年1月15日早晨,响彻一夜的枪炮声刚一停息,人们便涌上街头,奔走相告:“天亮啦,解放啦,苦日子到头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