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二 王方宇与达仁堂

提起王方宇这个名字，可能不少人觉得很陌生，但是在海外华人中，特别是在文人和艺术圈内，王方宇赫赫有名。王方宇1965年之前在美国耶鲁大学任教20年，1965年以后任美国西东大学教授和亚洲学系系主任，是语言教育家、书画收藏鉴赏家、八大山人研究权威，和著名书法家。根据王方宇新体书法的神韵而编演的舞蹈《墨舞》，令外国人对中国书法艺术赞叹不止，王方宇的现代书法作品也令中国人感到耳目一新。

七七事变以后，王方宇经乐松生表弟廖东生介绍，来到乐家，给乐达仁先生的长子乐钊辅导功课。这一时期，王方宇经常出入达仁堂乐家，成为乐家兄弟姐妹的好朋友。

1940年，王方宇从平津出走，逃亡到重庆，在重庆幸运地参加了一次出国考试，结果顺利通过。后来他进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教育，于1946年获得硕士学位，从此定居美国。

王方宇1913年出生于北京一个殷实的商人家庭，那时候北京富家子弟中很多人都酷爱京剧。例如乐达仁的侄子乐松生和乐元可，分别拜茹富兰和王遥卿为师，成为一时名票。王方宇也不例外，也是一位票友。王方宇进哥伦比亚大学，在一次联欢会上，唱了一出《法门寺》，博得阵阵喝彩。台下有一位叫好的美国人，是耶鲁大学教授，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。他找到王方宇，说：“我父亲是中国传教士，我在中国长大，我对中国文化非常熟悉。看的出来，你文化素质很高，耶鲁大学很需要你这样的教师，你愿不愿意去？”就这样，王方宇一边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硕士，一边在耶鲁大学教书，还抽出时间给美国学生编写了好几本汉语教材和辞典。

上世纪50年代张大千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，他因为周游列国，急需筹集一笔生活费。张大千1920年在沪上从李瑞清、曾熙学画，李曾二师不喜清初四王，而独爱石涛和八大山人。张大千受二师影响，也喜欢石涛和八大山人，并且收藏了不少石涛和八大山人作品。王方宇于是以分期付款的方式，买下了张大千手中的八大山人画作20幅。此后王方宇继续收集八大山人作品，结果得到八大书画七十多幅，以及八大书画照片一千多帧，成为海内外拥有八大作品最多的收藏家。

八大山人（1626——1705）姓朱名耷，系明宗室献王朱权九世孙。明亡后，因家事国事抑郁成疾，遂颠狂不羁。八大山人曾一度为僧，思想受儒释道影响很深。其诗奇奥幽涩，自成一派；其书既不如董其昌那样时髦，也不像舘阁体那样俗气，而是遒劲圆润，字字俱佳；其画简练奇妙，将文人大写意画推向极致。但是，八大山人一生有许多谜，他到底是谁？他的诗、书、画师承于谁？他故居在哪儿？他葬于何处？二三百年来，不少学者致力于八大山人研究，甚至有的时候形成学术热点，引起很多人关注。1960年有人以新发现的材料为据，断定八大山人就是青云谱道士朱道郎。这一发现引起轰动，不少专家学者信以为真，例如书画家黄苗子先生就是其中一个。但是，王方宇果断地说，不，八大不是朱道郎。后来人们知道，王方宇是对的，因为断定八大是朱道郎的材料，是伪纂的。

王方宇不仅大量收集八大山人作品，而且潜心研究，写出多篇很有见地的文章，如《八大山人诗试解》、《八大山人的书法》、《八大山人书画纪年方法》和《八大山人的生平》等，在学术界影响很大。《八大山人作品的分期问题》，成为这一研究领域的名著。王方宇是海内外公认的八大山人研究权威和八大山人作品鉴定权威。

有趣的是，自幼喜好书法的王方宇，在研究八大山人作品的过程中，受到八大山人思想的启发，把“法自然”当作书法的最高境界，不断探索变革时代的书法创新，力求使自己写的字，无论是笔划还是整体布局，体现出自然的韵律和妙趣，遂又成为著名的现代书法家。

人的一生，有许多机缘可以改变命运。1940年，王方宇正在乐家给乐达仁之子乐钊补习功课时，忽然传来一个坏消息——乐达仁的侄女、乐达德之女乐倩文，被日本宪兵队抓走了。在乐家上下一片惊恐焦虑中，王方宇不辞而别。后来人们才知道，王方宇和乐倩文不仅是北京辅仁大学同学，而且都在一个组织里从事抗日活动，乐倩文被捕，说明组织已被破坏，王方宇若不迅速逃离，很有可能会落入日寇魔掌。宣传抗日的《新天津报》社长刘髯公，被日本宪兵队用酷刑折磨而死，主张抗日爱国的耀华学校校长赵天麟，被日本特务暗杀。如果王方宇没有及时知道乐倩文被捕，如果王方宇没有迅速离津赴渝，那么本文所要介绍的王方宇，也许就不是一位杰出的海外学者了。

王方宇在达仁堂乐家当家庭教师那几年，正是乐肇基、乐松生和乐钊等几个后生接管达仁堂的初期，王方宇爱国抗日的民族气节，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，和好学深思的勤奋精神，给乐氏兄弟留下深刻印象。在乐达仁先生之后，达仁堂在生产上追求完美，在经营上洁身自好，都与王方宇潜移默化的影响不无关系。

改革开放以后，王方宇数次回国观光，每次回来，都要与在天津、北京的达仁堂乐氏家族成员盘桓几天。1997年10月，王方宇逝世于美国纽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