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人和店员,是劳动人民,富农是剥削分子,二者分属两个对立的阶级。在阶级斗争年年讲、月月讲、天天讲的年代,这是人所共知的。但是,有一些达仁堂老职工,却集二者于一身。他们在达仁堂药房(即车间)当了几十年工人,或在达仁堂药铺站了几十年柜台,用一生积蓄在老家置了些牲口和土地,土改划成份,家里不是地主,就是富农。
当一辈子工人或店员,也能小有积蓄,这在达仁堂并不罕见。
达仁堂职工收入,在同业中是比较高的。以达仁堂鼎盛时期的1936年为例,一个有五六年厂龄(不算学徒期)的药房生产工人或药铺店员,固定工资一般是法币十五六元,提成工资是二十元左右,每个月稳定的收入,不会少于35元。当时的物价大约是面粉每斤0.08元,煤球每百斤0.60元,白布每尺0.12元。一个达仁堂药房工人或药铺店员,养八口之家,每月买500斤煤球、300斤面粉和20尺白布,开支大约30元,还能剩下五元钱用来买菜或零用。
达仁堂职工,五月节有棕子钱,八月节有月饼钱,年底有“谢仪”——发给半个月固定工资。
达仁堂在店员中开展销售竞赛,设“年状元奖”。店员多的大店,如天津估衣街店、上海南京东路店,奖励前四名;店员较少的店,如天津马家口店(今滨江道店)、长春南大街店、西安竹芭市店等,奖前一名或前二名。“年状元奖”是项大奖,很为店员看重。马家口店的店员跑到海河边,一看见轮船,就知道准有南方主顾来,阿胶、人参、鹿角胶等滋补品少卖不了,这几天有假也不能歇——因为“年状元奖”数目不小呢。
达仁堂职工还有一项隐性收入——“伙食费”。达仁堂为厂部和所有药店提供伙房和炊事员,无偿供给粮食,并发给每人每天菜金两角钱。菜金由职工自行管理,午饭、晚饭集体就餐。不算粮食煤火,仅菜钱一个人一月就六元钱,标准在那个时候,确实不低。
每个月稳定的收入,不会少于35元,这仅指普通药房工人或药铺店员。升任为药房组长,或较小药铺的查柜,固定工资和提成工资加起来能达到五十二元左右。中等规模药铺的查柜,收入在六十七元左右。像估衣街、南京路等大药铺的查柜,和药房头(车间主任),工资可达到90元。
从一个学徒工干起,升任为组长、查柜或药房头,当然是很不容易的事。徒工待遇低,没有提成工资,每月仅有固定工资一元钱。固定工资一年调资一次,三年学徒期满,才能拿到三元钱。进药房当了工人,或去药铺当了店员,固定工资才调到十元,以后也是每年调资一次,每次增加一元。干到第五年,固定工资拿到十五六元,就不再增加了。但是工人和店员,每月有提成工资。工人第一年的提成工资,是每月拿半份“百份零钱”,大约合十元钱,第二年提成工资是每月增加半份“百份零钱”。工人的提成工资增到每月20元时,也不再增加了。店员的提成工资,按本人本月营业额的8‰左右计算,大约也是二十元左右。所以,当五年工人或店员,能每月拿到三十五六元,就算到顶了,除非提升职务。每月能拿到五六十元或七八十元的,毕竟是少数,但是在达仁堂二百七十多号职工中,组长、查柜、药房头,也不下三四十人呢。
总起来说,那时候达仁堂工人和店员,大体上日子都过得去;一小部分工人和店员,日子比较富裕,或多或少都有些积蓄。
当然了,乐家作为东家,生活比工人和店员要富裕得多。能够支撑这一切的,说到底,是因为有一个劳资双方共同精心培育的好企业,一个商誉卓著的达仁堂。以1936年为例,按当时的法币计算,达仁堂劳资双方的工资总额,每月大约是1.5万元,而当时每月的销售收入是多少呢?达仁堂一位叫张蔚涵的老先生,1969年曾回忆过昔日的情况:“天津两个门市部,共17400元;上海两个门市部,共14400元,汉口12000,西安4500,北京6000,长沙1500,长春2400,大连、福州各900,总计是法币6万元。”由此可见,尽管达仁堂用料考究,工艺精湛,制造成本也相对较高,但是由于销售很好,所以仍然有钱可赚。达仁堂职工做药,真是精心炮制,一丝不苟,工作相当细致,也相当辛苦,因此待遇本来就应当高一些。
工薪阶层,能小有积蓄,也真是不容易,即使投资于生产资料,似乎也不该划为富农,打入另册。好在这些都已经成为历史,不会在现在和将来再度重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