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任永利碱厂厂长的著名化工实业家陈调甫,在《永利碱厂奋斗回忆录》一文中写道:
“我厂初开工的时候,我因操作复杂,竭力主张实行八小时工作制。有人觉得有困难,不大赞同,经过反复辩论,最后得到范旭东的同意。八小时工作制实行不久,因为经济困难,改为12小时,但不久又恢复过来,从此成为固定制度。在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,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的工厂,我所知只有永利一家。”
永利碱厂职工待遇高,厂里有职工宿舍、职工食堂、子弟小学,实行八小时工作制,这在旧中国的确少有。在1940年3月出版的《社会统计月刊》上可以看到,当时的工厂,工人工作时间一般都在十小时以上。例如,在天津河北一带,大北机器厂、庆记针织厂工作十小时,宝安同记提花厂工作12小时,德元成织布厂工作13小时。但是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的,也不仅只永利碱厂一家,达仁堂制药厂从1926年开始,就已经实行八小时工作制了。
1926年国民革命军北伐,10月10日攻克武昌,达仁堂汉口分店职工受北伐革命影响,率先实行八小时工作制。乐达仁闻讯,不但没有指责,而且下令达仁堂总管理处,通知厂部和各店,也一律实行八小时工作制。
乐达仁及达仁堂后任经理乐肇基、乐松生受西方思想影响很深,对企业进行“科学管理”,执行工艺制度一丝不苟。与此同时,乐达仁及其继任者,又都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,对达则兼善、仁者爱人的儒家思想,非常认同。因此达仁堂的管理,既十分严格,又充满了人情味儿。
达仁堂职工,家不在天津、北京的,每人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探亲假,工资照发,往返路费实报实销。没有家眷的职工,厂里管吃管住。职工生病吃药,分文不花,给家属买药,七折优待。达仁堂很少辞退职工,即使在各岗位表现都不好的职工,乐达仁也不听别人议论,把他调到身边,仔细观察他一个月,真的不行,则发给一个月的工资,才让他走人。几十年前达仁堂就有“停薪留职”之说,职工生病或有事长期请假,六个月之内工资照发,超过六个月停薪留职。停薪留职者什么时候回柜,达仁堂都欢迎。达仁堂职工,无论是在厂部,还是在各地药店,每天都可以吃到两顿免费工作餐,而且标准不低,过年过节还要吃犒劳(即另外加菜)。端午节和中秋节各放假一天,春节放假五天,正月初六至正月十五,每天放假半天。
旧日达仁堂充满人情味儿的管理,令健在的达仁堂老职工颇为怀念。达仁堂制药厂在征集厂史资料的时候,老职工们回忆过去,一往情深。一位叫阮兰惠的老职工,已经87岁,尽管患有严重的白内障,仍然密密麻麻写了15页文字材料。他认为乐达仁先生思想开明,经营有方,是一位出色的企业家。
一位远在湖北的76岁老人,日前给达仁堂写来一篇回忆材料。他说:
“我叫吴庭恺,男,1927年生,1940年13岁时进达仁堂。当时经理张兆桐(按:张兆桐是达仁堂第一代徒弟,上世纪40年代任达仁堂药房头,即车间主任,不是经理)把我当亲儿子看待。每天八小时工作,业余每晚八点至十一点学算盘,写小字,读药书。旧社会市面兵慌马乱,不准我们出大门。放假了,也派大人(工友)跟着,限时回厂。平日吃白面、米饭,很少吃粗粮。在达仁堂学徒,一生饭碗都不愁了。那年头,达仁堂乐家老板待下人厚道,职工贫病、生活困难,都另有救济。职工老了,回家有补贴,亡故了还给丧葬费。”
“1940年至1945年日本占据天津,市民吃杂合面,我们达仁堂高价买大米(小站)、白面给职工吃,不吃粗粮。职工除工资外,还有补贴、月规等。”
“有一位看门老师傅,年纪大,喝酒醉死了,(达仁堂)给家属遗孤安排后事,照顾十分体贴、周到,深入职工心中。”
有一件事情,最能表明乐家两代人对工人的温情,也最令老职工感动。
有个老工人叫阮效康,从小在北京永安堂药铺学徒,后来进北京同仁堂当药房工人。阮效康技术好,为人忠厚,1912年乐达仁到上海创办达仁堂第一个分号——上海达仁堂时,带走同仁堂几名伙计,其中就有阮效康。几年后乐达仁在创办天津达仁堂时,又把阮效康带到天津。达仁堂建厂后,阮效康当药房头。阮效康可谓达仁堂元老,乐达仁对他十分器重。1928年,46岁的阮效康因病去世,撇下老母、寡妻和两个年幼的孤女。乐达仁和他的子侄,念念不忘阮效康为达仁堂创业立下的汗马功劳,给他和另一位叫孙华亭的老职工,各盖了三间平房供其家人居住。乐家还补贴阮效康遗属每月30元生活费,破例允许阮效康大女儿进厂工作。阮效康大女儿后来出嫁,又允许二女儿阮芬进厂顶替。阮效康、阮母、阮妻去世,都是乐家两代人发送的。提起这些,老职工无不啧啧赞叹。
乐达仁是资本家,但是他又不同于一般的资本家,他的企业治理方式,值得后人学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