座右铭是坐位旁边具有警诫意义的辞语。座右铭不一定放在坐位之右,座右铭也不一定要铸刻在钟鼎、铜尺、砚台、镜鉴或桌案上。多数的座右铭是贴挂在墙上的手写文字,或是自撰自书,或是自书名人名言,或是由他人题录。据说林则徐的座右铭是“制怒”,曹雪芹的座右铭是“富非所望不忧贫”。鲁迅先生住在北京“老虎尾巴”时的座右铭,是集《离骚》两句而成的联语――“望崦嵫而勿迫,恐鹈鹕之先鸣”。乐达仁先生早年的座右铭,实在怪得很,他用虎皮宣精心裱糊了三份废契约,在上面自撰自书了一段《弁言》。
同仁堂于清康熙八年(1669年)创立以后,声誉日隆,买卖兴旺。雍正元年(1732年)同仁堂开始供奉御药房用药,从此以后,更是财势两旺,无人能比。但是,由于皇室用药在价格上一经确定,则万难改变,而市场上药材价格却不断上涨,因此同仁堂越来越难赚御药房的钱。此外,同仁堂办官药必须先交药,后领银,而皇室拖欠药银的事又经常发生,令同仁堂在经营上十分为难。至乾隆十五年(1750年),北京乐氏六世祖、同仁堂主人乐礼病故,由乐礼之妻乐张氏扶掖其长子乐以正主持铺务。那时候同仁堂已经欠有大量官债和私债,乐张氏娘俩又经营乏术,铺务实在难以支撑,第二年只好向关某人借银五千两,答应日后关某人年年可以分享经营红利。就这样,已有八十多年历史的乐姓独资的同仁堂,开始搭入外股。
乾隆十八年(1753年),乐以正去世,同仁堂又遭回禄之灾,铺房尽毁,片瓦无存,乐张氏一门孤寡坐以待毙。乐张氏之父张世基心疼女儿、外孙,遂出资白银两万两,重建同仁堂。以后乐家以铺东名义仅获得两份股权,其他大部分股权,被张世基陆续卖给他姓之人了。
清嘉庆十九年(1814年)至二十三年(1818年),同仁堂以典让的形式实行合股经营,股东共有21人,合股四十多股,乐姓在同仁堂仅占半股。
道光十一年(1831年),同仁堂又典给朱姓,典价六万两白银。后来朱姓又典给容姓,容姓又典给满族人庆某,庆某又典给慎有堂和董某。至道光二十三年(1843年),乐达仁的爷爷乐平泉才全部赎回外股,恢复为独家经营。
自乾隆十六年(1751年)以来,90年间同仁堂迭遭变故,险象环生,卒赖乐氏四五代人不懈苦斗,这才使同仁堂又回归乐姓之手。乐平泉接办同仁堂以后,加强管理,研制新药,交游官府,广结善缘,不仅使同仁堂起死回生,而且将封建时代的商业经营推向极至。这时候的同仁堂,真的是日进斗金,财源茂盛。据乐姓后人统计,自光绪元年(1875年)起至清王朝被推翻(1911年)为止,皇室累计拖欠同仁堂的药银,达到实银18.7万两,制钱23.5万吊。对这笔巨款,富有的乐家已经不屑一顾,情愿一笔勾销。
到了乐达仁这一代,乐家富足安稳的日子已经过了几十年,爷爷和先辈们的奋斗史,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。乐达仁从小就瞧不起只会坐吃祖业的纨绔少年,他经常提醒同宗兄弟勤俭持家,自立自强,但是没人理睬他。有一天,他从故纸堆中翻出许多张废旧合同书,仔细阅读,才知道乾隆、嘉庆、道光三朝同仁堂濒于绝境的历史,不禁感慨系之。他让人裱糊了三份废旧合同,并提了几句话,悬之座右,时时自警,还为各房兄弟裱糊了一张废旧合同,并且一一弁以数言,分发大家阅读、保存。
乐达仁的《弁言》,是研究北京同仁堂和天津达仁堂历史的一个珍贵史料。他1920年9月22日书赠十七弟的《弁言》,现存中国历史档案馆,其辞曰——
“达仁自更事以来,即书吾家各房之养尊处优、席金履厚者,胥于我公共之同仁堂是赖,殊不知同仁堂自前清初叶创设以来,其间事变迭更,吾先人固已耗尽几许心血,经过几许挫折,始能完全留遗至今也。盖不独传诸口说,窃尝于故纸堆中得有确实证据者三面……凡此,皆于无意中得之,因念祖宗缔造之艰难,不忍弃置。爰命匠人悉数揭裱,并弁以数言,悬之座右,俾可触目警心,时自策励。惟念我同仁堂,自道光年间典满赎回后,营业日见发达,无可讳言。然自吾等祖母弃世以后……家事铺事纷乱已达极点。
“达仁亦系同仁堂一份子,书无不言,故将先世所遗之废据合同分送各房诸昆季子侄各存一纸,并将已往前迹略述颠末。倘能悬之座右,亦可触目惊心,晓然于祖产保留之不易,不禁馨香祝之。且此举实非好为迂阔也,亦期各房昆季子侄上体先人创业之艰,下鉴达仁用心之苦,幸勿以为废纸而目笑。存之斯可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