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 妙在炮制

乐达仁先生出身于医药世家，他比别人更清楚，单凭好处方、好药材，未必就能做出好药。同样的河虾、同样的料酒、同样的调料，名厨做的清炒虾仁，味道就是不一样。好处方，要用好药材，并经过高超的炮制，才能做出确有疗效的好药。同样的处方，用料等级不一致，炮制手法不同，疗效就大不相同。

所谓炮制，就是对药料的整理和加工。药料经过炮制，可以去掉杂质，减少毒副作用，使药材的药用效应最大程度地体现出来。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，我国就有炮制方面的专著——《雷公炮炙论》，记载了三百多种药料的炮制方法。此后千百年来，炮制技术不断发展，经验日益丰富，炮制在整个制药过程中的关键作用，越来越受人关注。例如，明万历年间刊印的《药鉴》一书上说，白芍止泻痢，补阴血，治心腹虚疼，但是唯有酒炒才妙。熟地黄，可治肝肾阴虚，但是若用铁器炮制，则令人伤肾。

中药炮制手段很多，大体可分为火制、水制、水火合制三种。火制又有煅、炮、炙、炒之别，水制则有渍、泡、洗等数种，水火合制指得是蒸或煮。以上每种之中，又有许多讲究。比如“炒”，骨碎补要用沙土炒，枳壳要用麸子炒，阿胶要用蛤粉炒，何首乌要用酒炒，香附用醋炒，泽泻用盐水炒，茅苍术用米泔水炒，而且炒的火候还有炒黄、炒焦、炒炭等不同的要求。同一种药材，配不同的药，炒法就可能完全不同。例如大黄，配牛黄上清丸，用生大黄，取其泻热通肠、凉血解毒；配杞菊地黄丸，则用熟大黄，取其泻下力缓、泻火解毒；配黄连上清丸，用酒炒大黄，取其清上焦之血分热毒；配荷叶丸，则用大黄炭，取其凉血止血之效。

用水法炮制，也有不少讲究。例如，半夏，就是侯宝林说相声《猜灯谜》——“眼看来到五月中”所打的药材。因浸泡的汁液不同，可制得清半夏、姜半夏、法半夏等药性不同的半夏。配制小儿金丹，须用清半夏，配制止嗽化痰丸，则用姜半夏，配制通宣理肺丸，必须用法半夏以上这些，就是炮制的奥妙所在。

而天津达仁堂，在药料的炮制上，更是妙手迭出。达仁堂制法半夏，则是春秋季节用半夏加两味药料浸泡37天，中间换水28次，先制得“仙半夏”。再将甘草、薄荷等七味药共煎取汁，把丁香、木香等六味药装入布袋浸入汁中，再放入“仙半夏”，每天倒缸一次，28天以后取出晾干，才算制得法半夏。达仁堂的法半夏，配入药中，作用十分明显。达仁堂生产的清宁丸和茵陈酒很受患者欢迎，配方里都有这种工艺独特的法半夏。

 “炮制虽繁，必不敢减人工”，这也是乐达仁先生先人的遗训。达仁堂自开业以来，谨遵先人教诲，在炮制上精益求益。老年顾客都知道，早先孩子有个头疼脑热，吃两服达仁堂的小儿至宝锭，立马见效。但是顾客不知道的是，这种药里边的胆南星，是达仁堂晒炙了十年才入药的。天南星是一种药材，达仁堂把它碾成细粉，倒进缸中，浇上牛胆汁加以搅拌，数日后形成稠坨，再放入牛胆汁中浸渍。每年立夏前后，浇一次胆汁，晾晒几天。入秋，还要取出来暴晒。再以后，年年如此，九年之后，胆南星才算制成，才可配药。如此这般制成的胆南星，药效自然远非他人能比。

现代科学研究证明，生半夏在炮制成法半夏的过程中，刺激性成分二羟基苯甲醛发生氧化反应和脱水反应，使法半夏较生半夏毒性大为降低，而减少咳嗽次数和祛痰的作用，则进一步增强。中国中医研究院实验研究表明，生南星制成胆南星，毒性作用和刺激反应全部消失，而治疗惊风的作用仍保持不变。总之，现代药效学研究证明了很多炮制秘诀的合理性。但是，先人们如何探索出如此科学合理的炮制方法，至今令人不得其解。

惜乎炮制之术，因在古代没有温度表、比重计和时钟之类，药炒到什么火候，蒸煮到什么温度和多长时间，均没有留下准确数据，全凭老药工口传心授，代代相传；加之到位的炮制，一费工，二耗时，三要捨得下本，因此如果没有一批老药工，没有敢于投入的大手笔，那么遵古炮制是很难做到的。乐达仁先生不惮炮制之繁，确属难能可贵。